王春耕死后第二天,王春花和另外5个亲友找到医务科,指责医院诊断有误,要求院方减免医疗费,并表示“爱心”。医院当即答应免去王春耕3万元医疗费——医院是事业单位,国家没有处理医疗纠纷的固定拨款。鉴于目前医疗纠纷频发,一些医院为了息事宁人,从自行创收的经费中拨出一部分化解纠纷。
张兆华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他反复追问患者家属“爱心”是什么?王就是不说,最后甩出一句话:“反正三五千块我们是不要的。”此后,王春花再次到医院索要“爱心”,声称第二天要“采取行动”。
第二天上午10点,王春花果然带人赶到医院。两个孩子拉横幅把门诊大门拦住。王春花本人披麻戴孝,坐在大门中央的台阶上,边哭边喊,“还我丈夫、还我公道。”和她一起来的30多个人有的烧香,有的烧纸钱,有的跟着一起哭喊。还有几个男的阻拦前来就医的患者,“不看病了,不看病了,这个医院治死人了。”
院办的小潘一直在现场。她说,当时门诊大厅里烟雾缭绕,把医生病人熏得直流眼泪。她注意到,闹事者中有人不时打手机,不时有新人陆续赶到加入其中。很多人都操着湖南口音。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否都是死者亲友,但她发现,跟着闹的人当中,有人有说有笑的。
对此次事件较为了解的律师张毅说,在广东打工的外乡人很多,大家平时凑点钱,节日期间一起吃吃饭、联络联络。谁遇到事情,老乡就一起上,大家称之为“同乡会”。在当地的很多医疗纠纷中,患者为了给医院施加压力,都找“同乡会”帮忙,来的人越多,医院压力越大,索赔效果越好。
前来助阵的人也不白干。一个在佛山市中医院跟着闹的年轻小伙,在当地派出所当保安,恰巧被前来维持秩序的派出所所长撞见。这个保安向所长承认,他和死者王春耕并不认识,但是同乡。叫他来的人说,跟着哭喊一天给50元,挥挥棒子给150元。
“得个感冒也会要命?”王春花坚持认为,医院对丈夫的死负有责任。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们到卫生局和信访办告状,他们都不管。”
后来,死者家属向医院提交书面意见:赔偿50万元;负责夫妻各自父母和子女6人的生活费;安排死者妻子王春花在佛山市中医院工作。院方认为要求太高,只同意免去死者医疗费,并补助2万元。
此后,医院和死者家属陷入无休止的讨价还价中,没人再去关心王春耕的确切死因。没有医学鉴定,没有尸体检验,唯一一份与死因有关的是一张王春耕的CT报告:右侧额颞顶部硬膜下出血、蛛网膜下腔出血、枕骨线性骨折。
在处理医疗纠纷的过程中,患方为什么普遍不愿去做医疗鉴定?面对《中国新闻周刊》的提问,刚刚完成“转型中国的医疗暴力”课题研究的徐昕教授说,患者不信任医疗鉴定,主要是因为鉴定人与医方存在直接利害关系。医疗事故鉴定权原由卫生行政机关行使,是“老子”鉴定“儿子”,现在移交至各地医学会,变为“兄弟”鉴定“兄弟”。“当事人担任自己的鉴定人”,不符合程序正义。
医疗鉴定耗时长,也是患者不去做医疗鉴定的一个原因。目前承担医疗鉴定工作的医学会属半官半民性质,没有常设机构,只能每月召开一两次鉴定会,而每位鉴定专家从事医疗鉴定只是兼职,故一次鉴定通常需要数月,最长可达数年。同时,医疗事故鉴定是卖方市场,需要鉴定的病例多,排队等待鉴定的时间长。有调查表明,市一级的鉴定可能要等上4到8个月,省一级的二级鉴定则可能拖一年左右。
医疗鉴定的结果大多不利于患方,也会影响患者对医疗鉴定的信任。2003年至2005年,广州地区的医疗事故鉴定共354宗,仅39宗被鉴定为医疗事故。
来源:中国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