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是不是全能的
“我根本不认可看病难。看病难吗?到大医院和知名专家那里看病是难的,但你到社区医院,想看哪个专家看哪个。”协和医院急诊科副主任王仲说,看病难的实质是医疗资源分布不均。
危天倪介绍,她所在的北京市第六医院医疗水平能达到三级乙等,但病人还是愿意去大医院,第六医院目前的就诊量的确不饱和。
接受本刊采访的医生几乎都认为,造成医疗资源分布不均的一个根本原因是,中国的医生是依附于医院,而不是属于全社会的。
“开个玩笑,本来你在火车上碰到病人把他救活了是做好人好事,但按原来的政策,你去救人没准算是非法行医,因为你在火车上没有行医执照。”许文兵说。
北京天坛医院副院长王拥军介绍说,医科毕业生进入医院是住院医师,5年以后晋升到主治医师,再过5年根据考核晋升为副主任医师,然后再晋升为主任医师,一共四级。中国医生评职称工作年限是一个基本条件,也考外语,“这是很怪的,不会外语不能当大夫。”也有群众评议,升高级大夫要参加答辩,还有笔试,有些还需要发表的论文。“有些论文的规定太死板,比如一个县医院的大夫,你何必让他写什么论文呢?”
“我们现在要求医生是全能的,临床上要什么病都能看,还要负责教学,还要写论文,但国外的医生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一辈子不写文章,做一个很好的临床医生;一种是做科研。”许文兵说。
“医学是经验学科,是晚熟学科,要求每个医生都写能发表的论文是很难的。”罗爱伦说,“林巧稚、张孝骞等大名医都没有写过一本书。”
“为我所用,不为我所有”
医生依附于医院的结果是,“同一个级别的医生、不同医院的医生水平差距很大,没准某个县医院的主任医师还不如我们这里的一个住院医师呢,光看职称怎么能衡量一个医生的真实水平?如果医生变成了自由职业者,职称其实没有太大用处。美国的医生是没有职称的,我聘不聘你是根据你的本事。”王拥军说。
危天倪介绍,这些年来,北京市第六医院其实一直在从协和医院、人民医院、肿瘤医院聘请客座教授。医院每个月给客座教授2000元劳务费,后者每月来第六医院两次,查房、会诊、讲课。危天倪说,从管理者角度出发,她希望这些专家“为我所用,不为我所有”。
“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医生都是自由职业者。新医改允许医生多点执业,这是走上了正确的轨道。美国的医院就是个空架子,医院要聘用我当神经科主任,这个队伍就是我组建,我跟医院之间就是个合同关系。有合同法来规范,医院也省去很多人事问题和离退休负担。”王拥军说。
美国是由医生行业协会评定医生资质,考过一个试取得一个资质。另外,在协会里,医生的每一次医疗事故都有记录,保险公司卡得特别紧,而这些记录都是联网的。
“美国规定,医院要聘大夫,大夫的医疗责任险一半是由医院付,有的医院是全付。如果你老出事故,我聘你的成本就高,这个医生就不好找工作。所以医生的水平不应该由医院来评估,而应该由第三方行业协会来评估。”
在王拥军看来,在目前的管理体制下,多点执业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中国医生不是社会化的,而是挂在一个医疗机构。“比如,我现在是天坛医院神经科大夫,换另一家医院行医我就是非法的。在执业社会化前,多点执业不能改变医生对医院的依附关系,因为你的人事档案还放在医院,社保还在医院。” “多点执业当然会增加管理难度,但好处远远大于坏处:一是对患者好,患者在其他场合见到名医就会多一些。二是对医生也好。比如,在美国,有些医生在公立医院挂个名,年薪才1美元,主要在外面执业。不挂名他不能当教授。私立医院诊所是他自己的。三是对公立医院也有好处。比如,卫生部推崇的三博脑科医院,就是我们医院出去的三个博士开的。他们是我们这里优秀的业务骨干,因为你不允许多点执业,他就只能出去。”王拥军说。
“多点执业是医生增收的一个渠道吗?”本刊记者向多名受访医生发问,但得到的回答却不尽相同,医生们的意见可以归结为:如果技术性服务的收费可以顺利上调,政府的补贴也能到位,多点执业就会改善医生的待遇,反之他们的待遇则会减少。
“多点执业主要不是解决收入问题,而是解决人才的充分利用、健康发展和合理流动问题,解决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危天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