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很多病人为治不孕症而倾家荡产。2001~2002年,张学红刚做试管婴儿时,真有贫穷地区的病人,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来治病。
赵金珠说:“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女性如果没有一个中国人眼中的正常家庭(有丈夫、孩子),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都会受到局限、轻视。在单位里,当了母亲的女性跟你做同样的工作,她更容易被领导认可。领导会派她出国学习,因为她有丈夫孩子,出了国还会回来,但领导培养你的概率就很低了,就算给你一个职位吧,你还没孩子,等生孩子时要休产假,到时把这个职位撂给谁?”
因此,来到这里的患者,虽然除了不能生孩子,他们的身体还算是健康的,但他们的心灵却又是受到无数次摧残而几近扭曲的。他们渴望得到同情、关心、帮助,同时又充满了戒备和怀疑。病人中普遍存在自卑,抑郁,有的甚至是躁狂心理,他们会把家庭矛盾、多次无数求医的怨气发泄到医生身上。
“他来了,我们首先要关怀他的心理状况,给他一种来自医生的科学上、心理上、人性上的支持,使他感到我们在真心实意地帮他们,然后再跟他谈治疗技术。否则,做我们这个专业的,只能感觉到越来越累,并且也会产生对病人的不理解。”张学红说。
医生的艰难决定
男性生育能力下降,主要表现在精子的密度和活力不足,即少弱精子症和无精症。如果男子确实无精子,就要借助于国家精子库。但张学红说:“出于对病人家庭稳定的考虑,我们不太愿意做‘借精生子’的手术。我有时上门诊,跟病人说:‘你们两口要充分考虑好。目前我们的技术还达不到:从男性身体取下一个细胞,就可以培养出精子来,再把它注射到卵子里,发育成一个胚胎——那是未来的事。如果你们岁数不大,能否等等?或者,如果一定现在就要个孩子,不如双方都做一下人道主义让步,领养一个好了。’我感觉这样做更符合伦理。如果实在不行,他说我家里需要劳力,一定要生个孩子!那咱也得帮他。”
“借精生子”前,医生要跟夫妻双方谈话,申明对将要出生的孩子,夫妻负有绝对的责任与义务。两口子都要慎重考虑好,完全接受了,签下同意书,医生才会做手术。
对于丈夫来说,是否同意让妻子“借精生子”?他要做出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张学红说:“虽然我们是从国家精子库选取与丈夫体貌特征相像的精子。但往往,病人借了精子,生了孩子,当时问题解决了,等孩子长到两三岁后,由于每个人对生命的认知不同,男的对孩子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不像自己的孩子……”
其实,即使丈夫同意“借精生子”,也不会轻易就能如愿借到,有的要排队等上两三年。目前,我国通过卫生部批准的人类精子库只有10家,它们都面临着“精子荒”的尴尬局面。一是全世界男性精子的质量都下降得非常厉害,二是我国实行的是全世界最严格的精子筛选标准,比美国都高。献精者要进行70多项术前检查,有的查到将近100项,全查下来要花大笔的钱,结果合格率非常低,那些钱等于白花了,导致精子库运作困难。
另外,根据卫生部规定,一旦募集到合格精子,一名男性精子只能供给5名妇女使用。而在法国,每一个人的精子可以让25名妇女使用;在美国,每80万人的区域允许25人使用同一个人的精子。
国内各大精子库储存的主要是大学生的精子,以义务捐献为主。大学生们不太愿意捐精子,愿意捐献的合格率又仅有1%,导致精源非常困难,而以盈利为目的的地下精子库、网上赠精却非常盛行,某些地方的生殖中心也并不拒绝私下赠精。这些精源不但质量无法保证,更易引起种种纠纷。有的妻子受精后生了孩子,却“休”了丈夫;有的丈夫将借精生子的妻子打得伤痕累累,孩子他也不要了……
“试管婴儿”转分明
试管婴儿技术诞生、进步了30多年,公众一直对此有顾虑、有争议。2001年,兰大一院刚开始做试管婴儿的时候,病人要瞒着父母来,不让他们知道,现在是妈妈、婆婆陪着来。她们知道这是自己的孩子,只是借助于技术去怀胎罢了。2004年,兰大一院搞“百名试管宝宝聚会”,有的家长还有顾虑,怕单位上的人知道。现在她们看到身边有的人老不怀孕,就会劝人家:“赶快做试管去,再别瞎治了!”
张学红说:“从国内的统计,大的样本来看,试管婴儿与自然分娩婴儿在先天性疾病方面没有显著性差异。为了避免携带不良基因的孩子出生,并降低流产率,我们又有了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张学红和她的团队,是西北地区唯一掌握第三代技术的生殖研究中心,应用这个技术,该中心已出生一些试管婴儿。
生殖医学近几年发展很快。国内每个省都搞了建设生殖医学中心的规划,目前仅西北地区就有11家生殖中心。兰大一院生殖中心接收的病人,40%来自外省。这里还是国家12家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培训基地之一,培修生来自全国各地。
张学红说:“在美国,妇产科医生拿到执照后,要再经过两年生殖医学专科培训,才能上岗。咱们国家没有正规要求。虽然卫生部规定从事生殖医学专业的人员要经过严格培训,但卫生部不去查的生殖中心,无证上岗的多得很。我们是甘肃省的生殖医学质量控制中心,肩负着把全省基层专科建立起来的责任,但现在太忙了,一点点做吧……”
有的病人,听说某些中心的试管婴儿双胞胎率特别高,就认为它成功率高,心向往之。张学红说:“有的病人来了说:我就想做双胞胎!我跟他们说,多胎问题是助孕过程中的最大并发症,不是好事,它会带给母子沉重的负担,那属于高危妊娠。”
“西北人去做高科技的东西,条件相对差些。”张学红说:“现在,我们能与国内的先进水平齐步发展了,但要做的还很多。我们对于生命的认识还很肤浅……生命里有很多未知的东西。我们对生命充满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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