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基因学角度看,要在众多D N A碱基对中选择出慢性疼痛症患者和正常人不同的基因组,并比较两者之间的不同实在是太艰巨的任务,研究人员只能从基因构成较简单的物种着手。这种研究思路 现在还很新奇,甚至对很多人来说是天方夜谭,但它的理论基础却是基于人体解剖学和对人体功能的充分理解。
我们的身体有本能的镇痛系统,身体会分泌一类鸦片肽(opioids),作用和医用吗啡一样,此外我们也能分泌天然的镇痛剂,这和医用止疼药的 效果完全一样。鸦片肽和镇痛剂是目前最有效的止疼药的成分,无论是天然还是人工合成,这两种化学成分作用的原理均是阻止疼痛信号在从脊髓通向大脑的神经高 速公路上前进。可是病人服用这类止疼药后,药物通过血液溶解在身体的所有部位,不仅效率低,而且有副作用,身体很容易产生耐药性。
肯定还有更直接、更具有针对性的镇痛方法。
密歇根州立大学的神经学家大卫·芬克医生正在研究一种基因镇痛的方法,他将人类自身分泌的镇痛剂解码,然后将其中一些基因利用病毒载体注射到慢 性疼痛症病人身上,希望以此能提高患者自身分泌镇痛化学成分的能力。脑啡肽(enkephalin)是大脑神经元分泌的一种鸦片肽,作用是遮盖疼痛感觉, 但是在慢性疼痛症患者身上发现,脑啡肽的分泌量比一般人少得多。在基因镇痛学的第一项研究中,大卫决定利用病毒载体将与脑啡肽有关的基因注射到癌症病人身 上,观察病人能否分泌更多鸦片肽,减轻疼痛感。
基因镇痛法听上去很吸引人,而且有很大的研发空间。但试图影响人体正常的鸦片肽制造系统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本能的镇痛系统和“奖励并强化”系统 是紧密联系的,也就是说如果刺激人体产生更多鸦片肽,就可能启动“奖励并强化”机制,导致上瘾。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几乎所有处方类镇痛药都有导致服 用者上瘾的潜在危险,医生必须根据病情和病人疼痛情况酌情使用,否则会造成病人终身依赖止疼药物。
于是研究人员又想到,能否找到和“奖励并强化”系统有关的基因并控制这些基因,这样就能在基因镇痛法中绕过“奖励并强化”机制,诱使慢性疼痛症患者产生更多鸦片肽却绝对不会上瘾,也就是在疼痛得到控制之后,大脑就不再为了追求快感继续产生鸦片肽。
当然,就算基因镇痛学研究就能找出哪些人对止疼药的反应最好,哪些人更容易上瘾,也仅能解决一部分问题,很难帮助所有慢性疼痛症患者,因为引发 疼痛的原因太多。研究者认为更全能、也更简单的办法是,消除神经系统发出的错误疼痛信号,只要大脑和身体听不见这些误报,就不会有反应。实际上,我们需要 找到新办法来训练大脑,让它学会识别正确、错误的警报,并学会忽略错误警报。
此时就要用到大脑影像学。大脑影像学是强有力的新科技,能让医生观察到大脑的运作,很多时候甚至是即时的,在现代医学研究中,这已是不可或缺的 工具。研究者希望利用大脑影像学让人们学会“用意识把疼痛感赶走”。某种程度上说,这种理念借鉴了“生物反馈”原理。在“生物反馈”试验中,研究人员用监 控仪器监测试验者的心跳、呼吸等生理功能,试验者能即时了解自己的生理数据,然后他们运用自己的大脑,调高或者降低这些数据。这听上去似乎不可思议,但试 验中发现,试验者努力想一些紧张惊险的事情,刺激心跳,结果在没有任何物理变化的情况下,仅仅依靠大脑思想活动,心跳数据的确增加了。
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镇痛专家肖恩·麦克尼医生尝试利用同样方法帮助慢性疼痛症病人。他利用功能型核磁共振图像了解病人的大脑活动情况,图像聚焦 的是大脑的前扣带皮质,这是大脑中与痛觉和情绪控制有关的区域。参加试验的人都是没有慢性疼痛症、基本身体状况非常健康的志愿者,他们能通过核磁共振图像 看到自己大脑前扣带皮质的运作情况。试验中研究者利用一根发热棒在志愿者手臂上产生痛觉,肖恩医生要求志愿者在热棒温度到达不可忍受的程度时,利用大脑意 识降低手臂上的痛觉,同样在温度不是很高的情况下利用大脑意识增强痛觉,降低痛觉的时候,志愿者可以回想一些愉快、难忘的兴奋时刻;增强痛觉时,大脑要回 忆以前被烫伤或者其他受伤的情况,联想火炉、铁水等令人恐惧的高温物体。热棒的温度其实并没有改变,这完全是在研究者的控制之下,志愿者只是通过大脑意识 来控制手臂上的痛觉,出乎意料的是,试验成功了。在反复训练之后,志愿者能利用大脑提升痛觉23%。之后肖恩医生又找来患有慢性疼痛症的病人做实验,经过 几个星期的大脑训练之后,病人能用意识控制减轻疼痛,最成功的一个案例中,疼痛感减少了64%。
如果最终成功,这将是最安全的方法,绝对不会有上瘾的危险,也消除了药物干扰的副作用。大脑训练的关键是针对大脑的特定部位,强化其功能。大脑 意识止痛法还有另外一个好处———有可能找到镇痛药的新方向。现在制药厂生产的镇痛药都是一个方向的,那就是抑制大脑发出的疼痛信号,还有另一个可能的方 向,那就是让受伤的肌肉完全屏蔽疼痛感。
大脑的弹性是很大的,它适应新情况的能力和速度都超乎我们想象,而且这种适应性通常能自我维持终身,但同时有好坏两面。拳击运动员并非因为感觉 不到疼痛才参与这项运动,只是因为在久而久之的训练、反复挨打后,他们的神经系统对疼痛的适应力增强了。相反长期的疼痛感也有可能是大脑适应的结果,一开 始病人仅觉得有一点疼,但是大脑不断强化疼痛,终于变成慢性疼痛症。因此对慢性疼痛症的治疗时机非常重要,在大脑自我强化之前解除痛觉,就有可能避免今后持续长久的疼痛。
谁也没想到,解决疼痛办法中科技含量最低的一块是心理因素和社会因素。手术后病人伤口会否长期疼痛,不仅取决于基因,也取决于病人的心情和精神 状态。因为很多大脑产生的化学物质和心情、情绪息息相关,这些物质,例如血清素和去甲肾上腺素,也和痛觉有关。更准确地说,慢性疼痛症应该是一种中央神经 性疾病,是一种影响到感觉、心情、认知能力和行为能力的疾病,因此心理作用和感情调节非常重要。所有心理学家都清楚,那些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其大脑结 构和一般人已有所不同,是疾病重塑大脑还是让大脑控制疾病,很多时候取决于我们自身态度。
- 201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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