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时期,特殊群体
我到板房去,经常问大家过得怎么样,他们经常说:“咳,就这么过吧,别人都走啦,剩自己了。政府给房就住着,没有呢就那待着,活得没有劲,也没有意思。”这种话语还是比较多的。(两年多了)还有很多老百姓处在抑郁期。
高危人群一到重大节日,譬如母亲节、父亲节、端午节等,就容易自杀。有个小伙子大年三十剖腹自杀了,肠子都出来了,后来被救过来。他和董玉飞(在震后5个月自杀的北川农委主任)、冯翔(震后一年内自杀的北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是同班同学,都丧失了儿子。这些人必须有专业的心理干预师去援助,志愿者可以搞些社会活动,但这些深度创伤干预他们帮不上忙。
对于干部群体,我没法做持续的支援。因为他们每天要建房子,要接见上级,根本没时间,要找到他们都很难。冯翔事件以后,上面让干部去旅游去散心,但这只是暂时的,回来后这些人又进入战斗状态。
冯翔自杀后,我对他妻子做了一些心理干预。我还记得她是永昌一小的老师,她是上午10点多知道的(自杀消息),当时整个永昌小学老师哭成一片,因为大家都想起了地震场景,又担心自己的老公,担心他们哪一天也会走掉。冯翔的妻子当时看上去很冷静,其实估计她还在(心理创伤的)休克期,说自己很佩服冯翔,因为他肯去陪儿子,而且又能让北川的干部和老师待遇被重视,等等。
我还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我的哀伤,这种情感可以让别人知道吗?”前两个月我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说有个媒体要采访她,但是她不希望接受媒体采访。通过这句话,看得出她心里还是有创伤的,如果从悲伤中走出来的人是无所谓的。我现在还在关注着她。
——付春胜
解放军、武警官兵、消防队员,尤其是野战部队的,第一时间赶到,看到的是最惨烈的场面。这些战士大都是18、19岁的小孩,很多是独生子女,从未见过如此浩劫,心理上也经受了很大的冲击。他们是军人,服从命令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随着身体疲劳,灾区体验多了以后,也会出现PTSD的症状,也需要被援助。
需要援助的还有一些第一时间赶到的记者,很多人回到单位也出现了PTSD症状。
还有一类我们称之为枢纽人群,就是当地的基层干部和基层中小学老师,他们本身就是灾民,但又肩负领导家园重建和抚慰中小学生的重担,他们的压力和承担的责任比一般的灾民更加强烈,也是我们特别关注的对象。武警官兵灾后就会陆续撤走,但是这些枢纽人群无法撤走。
——张建新,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副所长
援助者的困境
我们在四川地震灾区从事心理危机干预,遇到的最大困难有两个:第一是组织机构多,条块分割很严重。中央政府支持很重要,但是如何落实呢?我们缺乏相应的部门来统一协调。
从当时的情况看来,汶川地震后,大家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哪怕学过一点心理学都去救助,这个动机应该得到社会的肯定。但是去的人多了后,来了一批咨询师给灾民做了辅导和教育,没有扎根就走,之后又来第二批做同样的事情,灾民就开始反感了。也有人打着心理学旗号,但没有受过相关训练或足够训练,甚至给灾民的心理援助带来了负面影响。
——张建新
今后,即使应对灾难的心理援助志愿者队伍建设好了,接下去还有很多需要清晰的地方。比如心理援助归哪个部门管。我们国家今年的灾难很多,像飞机失事啊,泥石流啊,洪水啊,可是这些灾难没有人听说有心理干预,即使我想去也去不了。为什么?我找谁呢?谁来接待?谁来做这个事情?不知道。政府方面正在努力,卫生部说它主要来做,教育部说它也可以做,很多大学也说可以做。反正谁也不知道谁来做更合适。国家就是一个不下定论的姿态。
在国外,心理危机干预更多的是非政府组织在做。国外是小政府大社会,政府提供资源,然后选择有资质的NGO组织来做。在汶川地震中非政府组织是起到了积极作用的。所以制定相关的规则,乃至立法,对这些非政府组织的作用加以肯定和规范。
——沃建中
- 2008.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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