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了
儿童专科医院扩张着,综合性医院儿科萎缩着。进退之间,儿童看病难的病灶扩大了。
中国医师协会副会长、儿科医师分会会长朱宗涵向《瞭望》新闻周刊分析说:“综合性医院儿科萎缩所引发的儿科总诊治容量、诊治能力的减少速度,快于儿童专科医院相对应的增加速度,特别是儿科医师的短缺,使儿童看病难问题雪上加霜。”
在朱宗涵看来,儿科医生短缺,系因儿科医生这份工作“风险高、工作累、收入低”,容易令儿科医生选择撤离。
北京市卫生局的采访回函对此并不讳言。文内写道:“因为儿童用药量少、辅助检查少、收费项目少,医疗收入明显低于其他科室,挫伤儿科工作人员积极性,造成儿科人才流失。”
根据沈医生的经验,儿童通常没有主诉,号称“哑科”,病重的孩子甚至不会哭,并且病情变化非常快,这就对医生的要求比较高,需要儿科医生凭经验去判断、观察,要特别细致,责任心强。
几位接受采访的儿科医生都对本刊记者说,虽然儿科对医生的技术能力要求较高,但儿科医生的收入在医院即便不是最差的,也基本是垫底的。
沈医生说,“同行一听是儿科的,往往就会说,哦,小儿科的,这个含义很丰富,有时候是指技术含量不高,有时候也是在说你挣的都是小钱。”
丁洁是中国大陆唯一的国际儿科学会常委。在她的印象里,“国外的儿科医生也会抱怨待遇等不如别的专业的医生。比如,美国儿科学会的同行会开玩笑说外科医生是quarter(25美分)的医生,自己是penny(1美分)的医生。这说明国外不同专业间的医生收入也有差异,但中国更加突出。”
沈医生回忆了一次自己被投诉的经历:患儿头次来时,她看患儿白细胞不高,就没给开抗生素,过了3天,患儿又来了,另一个大夫再查血常规看到白细胞高,就给开了抗生素,反过来家长就投诉她。“后来我了解到,患儿头次回家已经好了,但家长给洗了个澡,就又发烧了,这其实是2个病程,但家长对医学知识不了解,就希望孩子赶紧退烧,发现我没开抗生素就急了。”
沈医生说,“我也算是高年资医生,但有些很蛮的家长根本不尊重我,甚至还会骂我,有时候我都不敢说话,我觉得我要再说话他就会扇我了。”
丁洁说,不但儿科医生,从整体看,中国医生的职业满意度都不够好,这与其受教育程度、工作强度、承担的压力等并不匹配。“从收入讲,国外医生即便不是最高,也是高水平的,中国医生最多是平均水平。再说医患关系,很多医生都说患者对自己不尊重,更谈不上信任,自己做得很寒心。”
种种缘由下,感觉不到前途的医生纷纷离开儿科的岗位。
沈医生说,她的大学同班同学中还有2个被分到某综合医院儿科,但她们早就先后辞职了。另有1个同学本来搞公共卫生,但因惦记临床,就设法调入儿科,在那里做了几年,感觉又苦又累,健康也出了问题,就又转行了。跟沈医生同期进入儿科的共有4位医生,现在就剩她一人。
沈医生感觉其所在科室“老龄化”比较严重。2007年儿科一共17位医生,年龄最小的20多岁,再就是三十多岁了。这两年科室一边招人,一边走人,目前是19个人,其中,20多岁的3位,30多岁的4位,剩下12位都是40岁以上的。
由于北大医院儿科的历史和传统,丁洁说她并未感觉医院儿科有人才危机,“但我们医院儿科的情况,在综合医院里应该是比较特殊的,而且我们的医生也会因为付出和获得不对等而不平衡。”
北京市卫生局亦将儿科人才列为比较突出的矛盾,该局在采访回函里表示:“长期以来儿科不受重视的现状导致儿科专业医师培养不足、流失严重,队伍总量不足、结构不合理,难以完成正常门诊和病房治疗工作。”
朱宗涵表示:“目前儿科医师缺乏、床位短缺的现象非常突出。多数医院儿科医师队伍面临的不是如何去发展,而是如何去维持。”
根据朱宗涵提供的一组数据:2008年,中国约有儿科医生61700人,占医生总数的1.62%;儿科床位258224张,占床位数的6.4%;综合性儿童医院68家(政府办48家);与此同时,中国0~14岁儿童2.37亿,约占人口总数的17.88%,计算可知中国每千儿童的儿科医生数约为0.26;此外,中国儿童平均就诊约每年3~5次。显然,包括儿科医生、儿科床位等在内的儿科资源相当紧张。
“需要重视的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儿科医师,仅仅依靠扩充床位数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在朱宗涵看来,倘若比照美国每千儿童1.5个儿科医生的配置,中国至少还缺20余万儿科医师,即使将儿科医生配置数量的目标减半,未来10年每年仍都需要增加1万名左右的儿科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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