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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药代表工作调查:用物质利益影响医生开药
www.yongyao.net  2011-3-15 13:52:17  来源:中国青年报  责任编辑:cq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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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药品信息沟通员,现在成了营销公关”

医药代表这个职业在国外已有40多年历史,总体来说是一份高尚而体面的职业。因为它的核心任务是“传递药品信息、收集临床反馈”,被业界看作制药厂家与医院、医生之间的桥梁。这个舶来品自从上世纪80年代末被外资制药企业引进中国后,被国内制药企业纷纷效仿,20年里便在中国扎了根,成了百姓耳熟能详的概念。同时,“医药代表”这个字眼却也在中国慢慢变了味,少了学术性,多了铜臭气,甚至成了大众眼中人人喊打的“奸商形象代言人”。

“一个理想的医药代表应该是药品信息的沟通员,帮医生更好更安全地用药。”于明德表示。中国医师协会副会长蔡忠军曾形象地比喻说:“医生是战士,药品是武器,医药代表就是解释、说明、宣传、推广甚至协助你使用武器的人。”

张磊对这个比喻很有认同感,他认为医药代表给医生介绍“武器”,不仅正当,而且对病人非常重要。因为在他看来,医药代表并不神秘,不过是一种“特殊的推销员”:只是它推广的东西与每个人都密切相关,而且医生的意见,是最终“埋单”的病人重要甚至是唯一的参考。“但是医生很忙,特别是上了一定岁数的医生,虽然是专业人士,也没有时间深入了解每一款新上市的药,特别是在肿瘤、心血管等领域,一种在国际范围内被普遍证明“疗效更好”的新药,如果医生本人都不知道,那么病人就几乎没有用它的可能。“从理论上说,医药代表应该是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医生的用药知识能跟药品市场的最新进展‘同步’。这样,医生不光能‘诊断’你,也知道哪种武器可以‘治愈’你,而不是面对你的病情束手无策,空着急。”

“现在,药品信息沟通员的角色似乎被营销公关取代了。”张磊有时会怀念公司前辈口中“过去的好日子”。他告诉笔者,上世纪90年代,全公司在中国的医药代表不足20人,在各自领域里都称得上“半个专家”,很受医生的尊重。在全国人民的平均工资只有几百元的时候,薪酬水平就跟现在差不多,绝对是一份令人艳羡的职业。“但是现在,一旦女朋友向外人介绍起我是医药代表时,对方往往会先打量我一番,先对我不是猥琐大叔表示惊讶,然后问我给没给医生送过钱。”张磊说。

对于医药代表的角色“蜕变”,于明德用“生产能力过剩、创新能力不足”来概括其中原因。他告诉笔者,中国境内纯粹生产药品的企业,大小共有4693家,但除去少数跨国制药企业外,“绝大部分”本土药厂生产的是普通仿制药,而能够自主研发“独家产品”的,微乎其微。“当几十家甚至上百家企业生产的几乎都是同一种药的时候,医生和医院的作用就非常大,医生的那支笔写谁的药,就是谁的药。‘买谁的都行,为什么要买你的?’”他指出,在此背景下,厂家对医药代表的需求往往就是“营销”,很少有学术推广。“白猫黑猫,有业绩就是好猫”,一些不规范的行为,正是发生在追求业绩的过程中。

张磊告诉笔者,在中国式的医药“商战”中,每个代表都要设法突破两道关卡:先想办法让自己的药进入医院的药库,再“促使”医生开方子用掉它,以此带动总销量。

小王向笔者证实,除了月初和月末,他每年就属医院决定进药的时候最忙。从科室主任“提单”、药剂科主任复核、主管业务的院长审核,到提交到药事委员会讨论、投票,每个环节他都得交流沟通。“必要的时候也得疏通,一个环节怎么也得花出去万八千,有时候更多。”他说,“这进医院,就算一盒也没卖出去,已经花了不少了。”至于学术推广,小王表示就是把说明书给医生一份,“医生清楚得很,不需要我推广,我也没空去整那些虚的东西。”

于明德表示,医药代表的本意应该是给医生用药带来新知识,如果没有新东西,就没必要和医生频繁见面。“但是,中国药品市场的同质化太严重,创新能力又不足,有的药甚至可以‘几十年如一日’。所以中国的医药代表大多把工作做在了商务环节上,如果拿‘药品信息沟通员’的标准衡量的话,大部分代表都不符合这个要求。”他说。而且,由于目前中国没有一套针对医药代表的强制性规则,当大多数代表都在残酷的商战中不择手段的时候,“守规矩”的制药企业最可能的结局就是消失。竞争择优,往往演变成了“竞争择钱”。

张磊做的药属于“独家产品”,基本上靠药品的质量和研发的科技含量说话,不用“做工作”多数医院也会进货,所以竞争压力相对小很多。但是张磊向笔者透露,他的身份也不纯粹。“由于国内对专利保护的力度不够,国产仿制品不仅能堂而皇之地卖,而且售价不到原研药的一半,营销手段也比我们‘灵活’得多,对我们冲击特别大。”他表示,在这个大环境下,即使手握原研药的外企医药代表,也很难“独善其身”,而必须充当学术员和促销员的结合体。“有时候,我们也会‘趟浑水’,包括直接给医生回扣。”

跟国内仿制品相比,张磊的特种药虽然零售价1万多元一支,却依然难称“暴利”,因为其中的研发成本占了很大一块。据RDPAC主席庄祥兴介绍,今天研发一个药品平均需要10~15年,筛选数万个可能的化合物,花费约12亿美元。即使如此,最后真正能批准使用的,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但是,如果我是一支仿制药,研发成本基本可以省略,生产和运营成本往往也很低,所以即使拿出很大一部分利润与中间商、医院和医生‘分成’,还是可以赚得满盆钵。”张磊说,“虽然原研药的绝对价格一般比较高,但单从投入产出比来看,仿制药显然更一本万利。”

“一张处方上承载的干扰因素太多了”

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医药代表这种“特殊的推销员”毕竟卖的是药品,而且是通过医院和医生进行的,病人多数情况下没有质疑的余地,“医生说啥就是啥”。如果医药代表全都不择手段地向业绩看齐,病人的金钱甚至健康都会沦为牺牲品。张磊也承认,在干扰医生开处方、推高药价等方面,不少医药代表的确“功不可没”。

“按道理讲,医生的处方应该全部出乎临床的需要,主要考虑病人的病情、意愿和承受力,而不掺杂个人利益的因素。”张磊坦言,“但是现在,医药代表让一张处方上的干扰因素太多了。医生开药前往往会想想对他个人意味着什么,而不是怎么对病人最好。”

他告诉笔者,据他所知,一个医药代表不只可以通过“回扣”直接拉医生下水,名声,交情,好感度,都可能成为医生开处方时的考虑因子。“其实,现在的医药代表,几乎需要揣测和满足医生的各种需求。”张磊透露,“至于医生受到多少影响,因人而异。”

他举例说,一些大医院的专家级医生,相对看重自己在圈内的名节,也不缺钱,有的会刻意与“回扣型”医药代表保持距离。“他们更看重医药本身的疗效、厂家的声誉和医药代表的专业素养。”张磊说,如果他们觉得代表讲得“有水平、有说服力”,就会愿意向病人推荐你的药。

有的医生回避露骨的金钱交易,但希望提高自己在圈内外的名声。“这个时候,学术会议或者专家讲座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说,医药企业通过赞助会议,顺便帮医生培养了一批“粉丝”,也相当于给了医生一笔无形的财富。

“还有的医药代表善于投其所好,或者单纯地人缘好,能和医生相处得很愉快,甚至能跨过‘代表-客户’间的鸿沟成为‘哥们儿’,那么医生在开处方的时候,自然会优先照顾朋友。”在业内,这被认为是“医药代表的最高境界”。

在张磊看来,这些影响因素尽管形形色色,但是它们最终都会“回馈”在医生开出的一张薄薄的处方笺上,由病人“埋单”。“其实,有的影响因素本来就是医药代表的分内工作,比如给医生作宣讲,交情也是工作中的副产品,很难界定是否‘正当’,关键是代表自己要有基本的职业底线。”他说,“现在的问题在于,有的代表会为了业绩,跟一些医生结成利益联盟,不顾病人的身体,给他们用一些来路不明的、疗效没被充分证实的药,或者超量用药,利欲熏心,非常令人鄙视。”

张磊认为,把这部分医药代表称作“黑心药代”并不为过。而有的代表负责的药本身虽然不错,但在同质药“成堆”的环境下竞争,也必须为回扣、请客、送礼付出大量的营销成本,这些成本最终都会算在病人头上,医药代表也就有意无意间充当了高价药的“帮凶”。

“很多药的生产成本很低,但是到了病人手里,‘身价’往往几倍甚至几十倍地涨。”张磊告诉笔者,其中除去中间环节的利润外,“进院费”和“处方费”的贡献也不少,不同领域的药回扣率差别很大。“低的能占零售价的3%~5%,高的一般有20%~30%。”他说,“我认识一个做了5年代表的人,她目前见过的最高回扣率,能达到零售价的40%。”

尽管干扰因素多,但据张磊了解,在开处方过程中“既非天使也非恶魔”的医生,还是占了绝大多数。“我接触过的大部分医生,开药时其实都会综合考虑。”他说,在考虑病人病情、意愿和支付能力的基础上,再把物质利益、名声和交情,作为“加分因子”。而且哪部分药是为“提成”,哪部分药是看交情的,很难分清。“一点儿都不平衡良心和利益,单纯只认钱的医生也有,不过但凡在正规一点的医院里,其实都不多见。”

张磊还提醒笔者,医生开处方也没有大众想象得那么简单。“比如我做的特种药每一支都要从美国进口,疗效稳定,但也比较贵。病人如果医保不报销,本身经济条件又比较困难的话,医生有时会建议他们用一些成分相近、但相对低廉的仿制药。”他表示,这个可以理解,不一定开了国产仿制药,就都是收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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