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勤从未想过自己会得上艾滋病。5年前,当她被告知自己得了这种绝症后,她想自己一定会骨瘦如柴,全身布满疱疹,很快在痛苦中死去,就像那些得了艾滋病的邻居一样。
可她没有。
在煎熬了5年后,两家医院先后确诊,这个48岁的农村妇女与艾滋病没有一点关系。可她还是高兴不起来,有关部门的一个失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毁掉了她5年的人生。
一切故事都是从那个高音喇叭开始的。
那是2004年7月的一天,河南省鹿邑县生铁冢乡杨庄村村头的喇叭一早就喊了起来,通知那些曾经卖过血的村民,到村口的防疫站接受血液检查。那时,当地已经有几个村民因为卖血患上了艾滋病死去,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那天去了很多人,李秀勤抽了一管血后就离开。回到家中,她还对丈夫开了个玩笑:“你看我哪点像艾滋病人?”十多年前,李秀勤曾卖过两次血,每次400毫升、56元钱。为此,她的丈夫还说过她。
这个农村妇女曾是村里公认的好劳力,身体健壮,做事干脆利落。婆婆死得早,丈夫家里3个未成年的弟妹,全靠她一个人拉扯。即使村里村外卖过血的人陆陆续续因艾滋病死亡,她也从未怀疑自己有艾滋病。
可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几个村干部突然上门,通知她到乡里的防疫站去做复筛检查。一个村干部还在旁嘀咕了一句:“是不是弄错了?”
抱着侥幸心理,李秀勤骑着自行车到了防疫站。但勉强保持的镇定,在看到医生后荡然无存。现在,她只记得,那些穿着绿色防护服,戴着大口罩和长长的手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医生说,她可能得了艾滋病,并抽了她一管血。
出了防疫站,她双腿发软,再也跨不上自行车,只得乘公共汽车回家。那一天,她和丈夫杨自辉抱头痛哭。入夜后,二人也没开灯,坐在黑漆漆的屋里,熬到了天明。
此后不久,李秀勤的名字,便正式出现在艾滋病患者的名单上,并从此毁掉了她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丈夫杨自辉就离家出走。他是一名农村教师,在过去的5年中,他在家待的时间不足两个月。每逢农忙和春节的时候,他才回家转一趟,几乎不在家吃饭和过夜。他四处飘泊,有时住在亲朋好友家中,有时住在宾馆。直到现在,这个农村妇女也不知道,丈夫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没办法,万一两个人都得了艾滋病,这家就彻底没法过了。我又是老师,要是传出去,工作怕是保不住。”这个大高个子的教师低着头说。
李秀勤有两个儿子,当时都在县城读高中。杨自辉到学校告诉孩子们,周末不要回家,要回家就到舅舅家。儿子们问父亲为什么,杨自辉也没解释原因。儿子们都很听话,好长时间没回家。半年之后的春节,李秀勤才再次见到两个儿子。
她想她的儿子。见到儿子时,她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儿子,给他们做顿好吃的。可是她不敢,怕自己的病传染给儿子。儿子在家住了几天,饭都是杨自辉的弟媳帮忙做的。吃饭时,李秀勤用公筷把菜夹到自己碗里。
大儿子好奇地问李秀勤,李秀勤告诉他,“这样卫生”。儿子还调侃了她一句:“妈妈现在学大城市的人了。”李秀勤的眼泪在眼窝里打着转,强忍着没敢流出来。
低烧、腹泻、四肢无力等一系列病症接踵而来。在此之前,李秀勤连“头疼脑热都很少有过”。她连门都不出,成天躺在床上哭泣,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原本壮实的身体彻底垮了。
她甚至不想再活下去。她的大哥是个村医,她隔三差五就去那儿讨几片安眠药,攒了一大把。一个晚上,她吃掉了所有的药片,可她只是比平时多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中午,她又醒了过来。
这次寻死失败后,李秀勤不甘心。一次去给棉花打农药时,她坐在地头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拿起农药瓶子往嘴里倒。幸而前来帮忙的弟媳一把夺下,劝她要为儿子考虑一下。
在家人的劝说下,这个农妇不再寻死,开始积极找工作。“我得给儿子攒钱,他们要读大学,还要娶媳妇。我走了,他们该怎么活?”她心里想。
在被告知得艾滋病之前,李秀勤在一家毛纺厂做技术员,每月能拿近3000元钱。但这次,当她找到那家工厂的负责人时,对方拒绝了她,因为“她一旦来了,工人们估计都要回家了”。后来,她听说另外一家工厂招工,就去报名,还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人拒绝。
杨家红色的大门再次紧闭,李秀勤又过上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几天下来,大门口就堆积了厚厚的沙土,一踩一个脚印。
时间一长,李秀勤也想出门透透气。有时,她会站到门口,和村里人说说话。不过,对方总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有小孩子跑过来,她想摸一摸抱一抱,大人总会一把拽开,不让她碰。每碰到这样的情形,她都会流一通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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